在仙游县盖尾镇,曾参与过女婴买卖的“媒人”李(化名)回忆说,像她这样从长乐带走女婴的人,都会在莆田城郊车站集合,找一家人。她每找到一个养家糊口的人,就得到5元钱的报酬。她不后悔参与贩卖女婴。她觉得长乐的生活太苦了。只有把女婴送到莆田,她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李记得,直到1993年,仍有女婴从她手中被送到莆田。这种现象始于20世纪60年代,在70、80年代达到顶峰。数以万计的女婴出生后不久就被长乐的父母送走,几经易手最终到了莆田,被当地人讥为“阿乐”。
幸运的“阿乐”被养父母当作自己的骨肉,而不幸的“”成了奴隶。作为家族中的外人,他们失去了血缘的保护,往往成为家族的出气筒。他们从小承担繁重的家务,文化程度低。
随着年龄的增长,“阿乐”寻找亲人的愿望变得越来越迫切。试图在茫茫人海中打捞,有人好奇,有人索取物质,也有人希望彻底摆脱“养女”身份的束缚,拯救余生。
弃土则独活半辈子。
春节期间的烟花照亮了一片漆黑的田野,也映红了躲在田野里的曹的脸。七岁时,她因为受不了养母的虐待,离家出走。饿了吃阴沟里的剩饭,困了睡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她从中门镇走到莆田笏石镇,三年如一日,伴随着太阳、月亮、野草,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着亲生母亲,但这呼唤回荡了20多年,始终没有得到回答。
曹的身上至今还刻着几道伤痕。小时候洗碗的时候把盆摔了,煤烧不着,房子没打扫,甚至和小伙伴出去玩都会招来养母一顿揍。有一次她逃到别人家,半夜被养母抓起来,头被推进养鸭子的脏水里。然而,养母被允许用不同的方式打架:用火钳和荆条,用油纸烫伤...曹不再躲闪求饶,这些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她的心里。
直到18岁那年,曹意外地在一家鞋厂找到了工作,才暂时脱离了苦海。四年后,她被叫回家相亲。她带回了当时的恋人,养母索要了8万元的嫁妆。可怜的男孩伤心地离开后,媒人带来了两个男人。她抬头指了指手脚健全的那个。
婚后,曹重操旧业,丈夫因养女而变得肆无忌惮。曹怀孕了。生孩子的时候,她忍不住疼的哭了出来。她的丈夫是讽刺的。“你在给谁打电话?生孩子是女人的责任。”孩子六个月的时候,她被赶出了家门,孩子上了小学,老公彻底和她断绝了联系。她知道她该醒来了。
直到第二任丈夫的出现,曹的生活才有所改善。那是一个老实随和的男人,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爱的感觉。
生活改善后,曹动了养家糊口的念头。2018年春节,她见到了十年未见的养母。哥哥们做生意亏了钱,养母这些年日子也不好过。看到曹带着丈夫和儿子以及一大堆礼物回去,干娘的态度缓和了很多,甚至在相处中还试图牵她的手,不自觉的躲开了。
莆田为了养家而造成的伤痛,留在她生活的每一个阴影里,都无法被时间的流逝冲淡。有时曹会想起她童年的经历和28年前在田野里看到的烟火。烟花太美了,但她年轻的时候好冷。
今年5月30日,曹第二次见到了她新认识的姐姐。虽然曹和姐姐参与DNA比对的匹配结果高达98%,但她感觉不太像姐姐,无论从外貌还是整个人生来看。丽君姐从小被养父母宠着,找了个很爱她的老公,生活很幸福。曹觉得姐姐不能理解自己的痛苦。两姐妹寻亲的原因也大相径庭。丽君姐很好奇什么样的父母会生出这么特别的人。曹秦晓想知道被抛弃的原因,甚至想骂他们。
家有远有近。
蔡淑萍是幸运的。从小到大,养父母把她当女儿,她一天家务都没做过;吃饭的时候喜欢看电视,等养母上菜。超生被罚款,养父开玩笑说还得欠债养这个女儿。她从未想过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2007年,二女儿出生,养父母劝她送出去,他们很多人都生了个男孩。但是,她打电话给一对准备领养的夫妇,女儿那天却完全不理她,好像觉得自己要被带走了。蔡淑萍伤心欲绝,放弃了送走女儿的念头,开始理解送走她的父母。
寻亲的想法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2016年,她通过DNA比对,认出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以为父母会像莆田的养父母一样,喜欢她,爱她。然而,第一次打电话,她失望了。生父冷冷地介绍了家里的情况。他们并不富有。他们生了九个孩子,送出去五个。他们还住在泥屋里,语气听起来不愿意认这个女儿。
蔡淑萍不知道,亲生父亲其实很高兴再次见到女儿。为了生个男孩,他们家生了八个女孩。无力赡养她的父亲,送了五个给“媒人”,第一个是第三个,蔡淑萍。当时父亲沉默着,流下了眼泪,他甚至不忍心看她最后一眼。
后来父亲千里迢迢找到一个来抱女儿的亲戚,发现女儿已经被人亲手送出去了。他去找把五女儿带走的“媒人”。“媒人”说她这几年抱过的女婴有几千个,都是送到莆田的,她根本记不清了。线索都是这样断的。
直到2016年,他终于认可了蔡淑萍。他听说养女回家总要拿钱。如果他们没有钱,他们不会回来。第一个电话,父亲就向蔡淑萍坦白了自己的家庭,试图确认她是否会嫌弃这个家庭。
我母亲一直不太想找到她的五个女儿。“家里的餐桌太小了。”她对外人解释。这个生了九个孩子的女人,说的是长乐话,语言成了母女之间最难逾越的一堵墙。认识的第一年,我妈对蔡淑萍一直很冷漠。除了吃饭坐在一起,我妈基本都在外面打麻将,避之不及。
如果生男孩是长乐女人的使命,那么生女孩就是她们完成使命路上的负担。长乐的妈妈,找了很多年的女人,曾经回忆过孩子的出生。那一天,村里有三个待产的妇女。当她听说第一个出来是个男孩时,她很痛苦。男生被抢了,她后面跟着第二个,也是男生。她认识的每个人都来祝贺她,每个人都很高兴。晚上,第三个宝宝来了,是个女孩,妈妈在房间里痛哭。
没有人知道蔡淑萍的妈妈在第九个女儿出生时的感受。当时计划生育查得很严。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她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就躲在山里,独自在坟堆之间度过漫漫长夜。这个被分娩和生存折磨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从来没有对回家的女儿表现出一丝温柔。
母女关系终于在最近的团聚中软化。端午节前夕,蔡淑萍带着一整箱香蕉和荔枝回去了。妈妈提前蒸了一锅淑萍最爱吃的甜粽子。虽然他们还是很尴尬,但蔡淑萍觉得妈妈是在尽力接近她。他们用蹩脚的词汇八卦,谈论粽子的成本,荔枝的价格。看到母亲在叠元宝,就上去帮忙。莆田和长乐叠的不一样,她妈妈握着她的手,耐心的教她。
不远处,父亲正忙着监督新房的进度。大楼已经初具规模,工人们正在脚手架上忙碌着。新房子有三层九个房间。九个孩子过年的时候可以和孩子住在一起。蔡淑萍知道,在即将竣工的大楼里,会有一个房间留给她。
为了鼓励更多有寻亲意愿的人,尤其是父母参与DNA比对,提高成功几率,志愿者们经常下乡宣传。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经常被质疑为诈骗,甚至惊动警方。
相对于养女急于寻亲,通过DNA比对寻亲的家长要少得多。比如“89年寻亲”群,养女多达400人,父母不到30人。
林阿姨找女人找了30多年。她心疼这些养女,和她们关系密切。她听他们诉苦,带他们去长乐找亲戚。林阿姨也成了他们的教母。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媒人骗了。
遇到爱情的童养媳
赵月仍然觉得亏欠本的丈夫。婚前有爱是丈夫折磨她十几年的最大原因,是一种报复,而赵月认为这是他应得的。
赵月的经济支柱,在福建莆田市南部的一个沿海城镇,童养媳现象很普遍。从小她就被当成家政服务员,稍有差池就是一顿揍。只有养家糊口的人里的二哥从来不欺负她,所以她选择了嫁给二哥。
快要结婚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生。他们一拍即合,谈了恋爱。赵月幻想着各种可能性。这个男孩付不起嫁妆,所以他可以为他工作。就算这个男生以后残疾了,也愿意和他过一辈子。但这一切注定是徒劳的。男孩提议私奔,但赵月不敢。她记得邻居的养女在婚礼后跑了,她的哥哥威胁说如果被抓住就挖出她的眼睛打断她的腿。赵月害怕得要死。多年的辛苦和暴力在她心中筑起了恐惧的牢笼,她无法逃避。
在婚礼上,赵月偷偷哭了,她的养父母成了公婆,没有给她任何彩礼。她觉得自己“白嫁了”。初恋出现在婚礼上,她不敢看他。对赵月来说,婚姻生活就像一场无尽的噩梦。婚礼结束后,二哥外出打工,两人成了名存实亡的夫妻。
对赵月来说,婚姻生活就像一场无尽的噩梦。婚礼结束后,二哥外出打工,两人成了名存实亡的夫妻。
女儿3岁,老公在旁边打电话,语气很温柔。听完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女儿10岁时,赵月再次爆出丈夫的绯闻。丈夫二话不说把她打得大小便失禁,在场的亲戚都劝他,但没人责怪他。
长期分居,加上丈夫的冷漠,她一直没有提出离婚,怕伤害两个孩子,尤其是大女儿。她想起了自己抚养家庭的童年。谁能保证女儿离婚后不被欺负?
赵月知道什么是爱。在与初恋分开十年后,她仍然梦见他和他善良的父母。在丈夫身边,赵月从未感受到这种情感。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白活了,没有得到父母的爱,也没有得到丈夫的爱。她渴望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弥补她所有的遗憾。
金红出生时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尼姑面前,一位善良的老尼姑收养了她。后来老尼姑身体越来越差,金宏被送到附近村子里的一个光棍家里。她在村子里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她被安置的地方。
金宏从小就受到养父的宠爱。因为家里太穷,他经常饿着肚子吃一顿饱饭。当时同村的人都不喜欢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女。他们经常在金宏面前说脏话。金宏受不了,14岁去厦门打工。这一次,金红将随丈夫去辽宁打工,年迈的养父又要一个人生活了。
金红说,她从小就不缺父爱,只是特别想要母爱。她清楚地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她梦见了自己的母亲。在梦里,她的样子很模糊,但她想把金宏抱在怀里。金红拒绝了,从睡梦中醒来。金红直到结婚生子,才有勇气面对养女的身份。在丈夫的鼓励下,金红走上了寻亲之路。
爱珍和陈淑芬都是养女,但命运不同。爱珍从小受到养父母的疼爱,在丈夫的帮助下经营着一家花店。七岁时,陈淑芬被离异的亲生父亲卖掉,来到养父家,成为童养媳,最后嫁给了精神有问题的哥哥。
养女杨静怡也没能逃脱童养媳的命运。那年除夕夜,19岁的杨静怡被养母关了起来,并被要求和三哥睡在一起。她本可以跑出去,但转念一想,“离开妈妈我该怎么办?我怕她不放心,我也无处可去。”
两人结婚没有任何仪式,连结婚证都只是为了孩子读书。就算朋友开了影楼,她和孩子去拍艺术照,也没想过多拍一张婚纱照。老公三哥在家,“酱油瓶倒了我都不扶。”两人“在很多事情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老公总是用命令的口吻跟她聊天,她很难接受这一切。
黄玲的养父母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经济条件很差。养母曾以死相逼她嫁给二哥,但她一直不接受。“这感觉很奇怪。从小到大,一家人都是同桌吃饭。”
婚后,丈夫一直在外打工,黄玲待在家里。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后来她老公出轨了。“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我也不爱他。”
对于被出轨,她的痛苦和愤怒更像是对一段感情的背叛,与爱情无关。“我真的度过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时光。他逼我离婚,我就出去工作了一年,不想回家也不想和他离婚。”结婚十年后,她离婚了。
“我是一个没有依靠的人。”黄玲想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养父拿了300元钱把黄带回了。为了收钱,连家里最壮的猪都卖了。
养父对她很好,但是不让她出去打工,怕她出去了就回不来了。16岁时,她的养父从河南招了一个女婿。她的丈夫很懒,经常在半夜和黄打架。最惨的一次是2004年,黄被打得脸都肿了。她决定离开他。
2008年,养父患了癌症,不久去世。家庭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了黄的肩上。她渴望找到她的亲人,希望找到更有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