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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语境中的中国当代摄影
兴李倩
摘要:自媒体摄影作为目前最活跃、最海量、最迅捷的图像传播方式，真实地反映了当代社会人们的生存状态、精神欲望和对图像的多样化运用。自媒体摄影已经成为当代摄影的一个特殊分支，它为影像创作和传播开辟了新的可能性和新途径，同时也迫使当代摄影反思和重构自身的价值体系和表达语汇。
【关键词】自媒体；当代摄影；价值重构
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自媒体生产和传播，促进了当代摄影的表面自由和繁荣。在“有图有真相”的娱乐精神驱动下，大量纪实、娱乐、概念的摄影图片充斥着人们的视野。摄影相对较低的门槛、各种美图软件和后期技术的泛滥以及虚拟影像传播需求的迅速膨胀，使得人们一方面充分享受着自媒体摄影带来的便利和心理满足，另一方面却对摄影的本质属性和现实意义产生了困惑甚至责难。摄影艺术和自媒体摄影有什么关系？当代摄影的评判机制和标准是什么？如果有，摄影师和普通自媒体摄影师的界限在哪里？
一、自媒体摄影的社会心理和视觉表达
自媒体，是指一个普通公民或组织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方式接入互联网，通过现代数字技术与全球知识体系连接，提供和分享自己的真实观点和自己的新闻。
自媒体的兴起和壮大与当代社会巨大的生活和工作压力有关，与西方思想文化主导的看似多元的消费模式有关，与网络文化背景下当代人自我认同感模糊的亚文化生态有关，与由此产生的当代人之间的沟通障碍和焦虑有关。它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了传统意义上的交流和对话，其意义不仅仅局限于时间和空的简化，更重要的是省去人们在现实社会交往中不断扮演各种角色、调整各种表情的麻烦。自媒体，人们可以躲在一个不被关注的角落，用文字、数字表情、摄影图片重构虚拟的自我。这些“自我”就像躲在隐蔽处被自己操纵的玩偶，表演给无数熟悉或陌生的人看。
随着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尤其是手机的拍照功能，摄影在媒体中的重要性大大提高。再加上大量个性化、便捷化的照片处理程序和软件的出现，以前看起来很专业、要求很高的摄影效果，现在几乎人人都能轻松实现。一直被艺术性和精英化质疑的摄影现状，似乎已经退化为基本无门槛的大众消遣娱乐工具。那些曾经公开发表在报纸、画册上，挂在美术馆、博物馆里的摄影作品，唯一的神秘光环，似乎也在泛滥的自媒体摄影中渐渐褪去。
但图像媒介的多样化和视觉效果的优质化，强化了人们自欺欺人、道德逃避和文化麻木的倾向。所以，自媒体摄影很容易走向人们沉迷的同一个幻想世界。现实的虚拟化，娱乐的痛苦化，是当下文化语境的真实写照，包括自媒体摄影。自媒体摄影正以一种无声的魔力扼杀着我们的创作精神、艺术责任和人文关怀。
二、自媒体摄影与当代摄影的血缘关系和身份思考
虽然在创作上存在巨大甚至根本性的差异(如果自媒体摄影也可以称之为创作的话)，但摄影艺术与自媒体摄影之间仍然存在着血缘关系。虽然自媒体摄影的内容主要是拍摄者记录、美化、宣泄自我的“私人摄影”，但也几乎涵盖了当今社会的方方面面，具有很强的随机性特征。人像、风景、新闻、纪录片、概念等。，几乎所有传统和当代摄影的题材和形式都能在大量的自媒体摄影中找到，客观来说也不乏犀利独到的优秀作品。由此看来，德国艺术家博伊斯“每个人都是艺术家”这句名言，似乎已经通过摄影这种艺术形式提前实现了。
自媒体为了话语权历史性地颠覆了传统媒体的单一霸权模式，它对人们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自我包装、发布和对外传播的需要，还刺激人们创造和影响一定的社会舆论、公共话题和审美趣味，以及由此产生的支配快感。自媒体摄影依靠强大的图像处理技术和网络技术，让影像的制作迅速平民化。普通大众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现，摄影对他们来说不再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无论是工具、概念还是画面效果。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自媒体摄影的内容和形式包罗万象了。摄影艺术中被称为人像摄影、风景摄影、新闻摄影、运动摄影、生态摄影、纪实摄影的艺术形式，在博客、微博、微信等自媒体摄影的寄生平台中随处可见。
内容更加自由、手法更加前卫的概念摄影，为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打开了想象和合法使用后期处理的大门。这些带有观念色彩的自媒体摄影作品，更直接、更有力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个性，有些还表现出一定的社会责任感和人文思考，在艺术手法和画面语言上更容易让普通人产生虚荣心和成就感。
然而，无论自媒体摄影在内容和形式上与当代摄影多么相似，无论我们从自媒体摄影中获得多少灵感，它们之间仍然有着本质的区别。当代摄影作为一种视觉艺术形式，在记录时代影像、激发人文思考和关怀、丰富社会审美内容、提高人们的审美能力和品位、促进摄影自身的探索和发展等方面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在唯美和个性的外衣下，自媒体摄影本质上是对个体释放、表达和交流的替代。它的精神本质仍然是一个没有精神文化基础的矫情游戏，在迅速膨胀的自媒体语境中逐渐变成了盲目寻求关注、无病呻吟的伪精神贵族。
三，媒介语境下当代摄影的问题与困境
自媒体摄影就像一个滤镜，无情地把装腔作势、唯美虚假、甜言蜜语、无病呻吟的作品分离出来，它们在自媒体摄影的放大下暴露出自己空洞的精神实质。无论是人像、风景、生态还是观念摄影，精致抒情的画面其实都是一样的，没有个性，很少有真正的人文思考和灵魂触动。当他们身上薄薄的神秘面纱被一部手机或者电脑上的一个小处理软件揭开时，人们发现，他们美丽的脸庞背后，几乎什么都没有。
纪实摄影因其鲜明浓郁的现实主义人文色彩，似乎特别受到当代摄影的青睐，在精神层面上也似乎与如火如荼的自媒体摄影拉开了距离。就像写真摄影的出现是为了获得一种自尊一样，如今的摄影似乎更侧重于纪实摄影，尤其是社会矛盾、弱势人群和城市污染，以求在自媒体摄影铺天盖地的泥淖中保持一种独立的艺术品质。当代摄影似乎在这类题材中找到了最佳的解决方案，不同于自媒体摄影的随意性和娱乐性，也不同于绘画这种艺术形式。
焦波
然而，从目前各种媒体、展览、比赛中的纪实摄影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这类作品往往会陷入另一种误区。谢海龙的《大眼睛》和焦波的《我爸我妈》等现实主义摄影的巨大成功造就了太多投机的追随者和模仿者，纪实摄影有逐渐误入歧途成为象征性伪现实主义的危险。
首先，这类作品其实传达的是一种集体主义的伤感和怀旧，是某一类观察对象引起的心理共鸣。也就是说，作品中的人物虽然可能具体到某个名人或几个人，但却引起人们对某个群体的联想和普遍的伦理关怀。这种创作思维的一个潜在危险是，由于创作对象只是一个引起群体联想的符号，往往容易成为道德说教的工具而非个体艺术形象本身。也就是说，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并没有把对象表现为一个个体，而是表现为一种符号，一种唤起联想的能指，所指是集体化、概念化的精神或文化形象。
其次，由于容易成为道德说教的工具，这类作品在艺术处理上往往倾向于简单化、程式化。比如几乎所有山区的孩子都衣衫褴褛，眼神清澈迷茫，房屋破旧等等；农村的老人大多露出额头或干瘪的手，或在夕阳下坐在老房子门口，弓着脚掌。不难发现，其实很多所谓的写实摄影作品都可以找到早期社会主义写实海报(年画)的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的延安时期的艺术。
王青松
作为一种引入概念艺术的记录方式，按照郑谷的说法，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摄影本身被有机地组织到概念艺术中，另一种是纯粹的艺术行为与艺术空之间的记录。概念摄影的这一特点实际上已经使它与传统摄影分离开来。“无法用传统意义上的摄影作品质量标准来衡量的粗糙质量...动摇了摄影最终确立的评价标准。”显然，对概念的重视，以及对摄影技术、技巧、画质相对较低的要求，使得自媒体摄影在概念作品的创作上越来越显示出优势。它更私密，更生动，更具体，更有个性，往往也更极端。事实上，很多自媒体摄影作品已经成为优秀的概念摄影作品，很多摄影师都从自己和他人自媒体摄影作品的实践和观察中获得了宝贵的灵感。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下，当代观念摄影该何去何从？事实是，无论是“有机地组织成观念艺术”，还是作为“艺术行为与艺术之间的记录空”，观念摄影目前的生态都不尽如人意。为了获得关注，引起轰动效应，当代观念摄影中有太多僵硬的符号随着时间空堆积错位。这不仅仅是观念摄影本身的问题，也与当代艺术普遍存在的文化断层、价值失落、精神困惑导致的浮躁心态密切相关。
第四，中国当代摄影的反思与出路。
自媒体摄影在所有内容和形式上冲击着当代摄影，当代摄影的问题和困境迫使后者反思自己的本质使命和出路。人像、风景甚至生态摄影的目的是什么？摄影师除了百年前广为实践的画面唯美、怀旧之外，是否还有自己对被摄主体的独特理解和艺术表达？纪实摄影所关注的社会问题和特殊群体，不仅引起观众的视觉触动和观念思考，如何保证被摄对象不会成为道德说教和泛政治鼓吹的道具？除了同样的灯光、表情、动作、陪体，有多少作品真正照顾和分析了每个主体的精神世界和艺术特点？在一切皆有可能的后现代语境下，流行的概念摄影要求题材、内容、技巧的多样化，画面质量相对降低，作品的概念越来越突出和模糊。当代概念摄影如何不成为自媒体摄影的自娱自乐，又是严肃的文化拼凑和煽情表现？
(1)
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当代艺术对于图像的概念化和程式化有着深刻而特殊的民族文化背景，这是中国传统文艺“写意”思维的产物，与中国传统的自然观和价值观有关，也与儒家文化对个体的认知和判断有关。老子自然观对中国艺术的深刻影响的一个主要表现是缺乏对个体形象的关照和分析，即缺乏写实性和个性化的表现。而儒家文化和等级观念强调的是个人所属的阶级及其身份约束，而不是个性化的外貌和精神。反映在中国的古画中，有大量的情节、故事、环境的画像，但真正意义上的画像很少。中国古代艺术家善于运用文字以外的各种隐喻符号来阐释主题，烘托气氛。至于人物的声音，外貌，内心的精神特征，都不是表演的重点。
余全兴
事实上，中国传统艺术文化的这一特征与摄影的语言本质自然是格格不入的。摄影的纪实性质和“人像”，被古代主流文人画家视为“奇技淫巧”，“虽工亦匠”。深受传统意象和符号表达影响的中国摄影师，没有充分理解和利用摄影语言的独特优势和魅力。许多当代摄影作品本质上是以摄影艺术的形式创造意象和象征性的中国画面..
这也是一个展示贫困母亲主题的摄影作品。兰格的代表作《难民母子》沉稳的构图，简洁有力的肢体语言，让这个发生在美国大萧条时期的动人瞬间深深打动人心。在中国，每年都有大量类似的作品充斥着废墟、残羹剩饭、衣衫褴褛。大人的悲伤和孩子的天真形成的鲜明对比，就像是精心编排的影视和舞台场景，但画面中母亲和孩子的形象和表情早已模糊。
(2)
无论哪种摄影，归根结底都是语言选择、画面安排、主题设置的问题。这对当代摄影师提出了审美训练和文化素养的双重要求。
良好的审美训练不仅能使摄影作品更加精美，还能更好地传达艺术家的精神主题。事实证明，缺乏必要绘画素养的摄影师，在画面控制和主题表达上往往比较肤浅和类型化。中国优秀的传统绘画有自己完善的美学体系和形式法则。它不以写实取胜，而是在内容、形式和精神指向上成功诠释了古代艺术家对生活和艺术的深刻理解。作为中国的当代摄影师，不了解自己的艺术传统，显然很难在当代摄影乃至当代艺术生态中真正立足。同时，以现实主义和科学为基础的西方艺术体系可以有效弥补和丰富我们在观看方式和形式语言上的能力和技巧，摄影艺术的诞生也是这种理性精神的产物。
范顺赞
无论是对于当代摄影还是绘画，当代艺术都越来越凸显文化素养的重要性，这从根本上决定了艺术家观看和审视的广度和深度，决定了艺术家是否有足够的眼光和信心去审视多元文化背景下本土艺术的身份确立。长期以来，由于历史原因，中国传统文化断裂形成的时代落差，使得包括摄影师在内的当代艺术家在面对西方文化艺术思潮和当代社会的各种现象时，缺乏足够的理性和自信，创作理念和艺术特色容易受到时尚和艺术资本的影响。再加上对器材和后期的过度执念和依赖，当代摄影在没有本土历史文化基础的情况下，必然是形式化、符号化、类型化、思辨化的。经过对西方摄影风格的早期模仿和学习，在当代艺术“民族化”的背景下，对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挖掘和重新认识显得尤为迫切，当代摄影师必须认识到，没有深厚文化修养的摄影，尤其是基于自身传统文化的精神品格的摄影，必然导致矫情的视觉游戏和自欺欺人、人文虚伪。
(3)
自媒体摄影不仅迫使当代摄影进行反思，也从多个角度启发了当代摄影。自媒体摄影作为目前最活跃、最海量、最迅捷的图像传播方式，真实地反映了当代社会人们的生活状态、精神欲望和对图像的多样化运用。从这个意义上说，自媒体摄影实际上已经成为当代摄影的一个特殊分支，它的特点是纪实、观念和新闻。就像后现代艺术中的波普艺术一样，为图像的创作和传播开辟了新的可能性和新途径。
一方面，当代摄影应正视并积极从中汲取营养和灵感，积极开展自媒体摄影的理论研究和实践分析，关注自媒体摄影的生成动因、形式和内容特征，作为反映当下、切入艺术、反映时代特征、揭示规律、促进社会理性良性发展的生动有力的窗口。另一方面，当代摄影也可以充分利用媒体传播速度快、范围广、灵活自由、便于互动的特点，将其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出版和展览平台的延伸。当代摄影作品可以通过媒体进行展示和传播，扩大影响力，听取反馈，不断调整和完善，使当代摄影真正成为一个开放、包容、自足、充满活力的艺术生态系统。
结论
媒介语境下的当代摄影在形式、内容、艺术语言、媒介等方面都面临着新的挑战，暴露出各种潜在的不足和亟待解决的问题。同时，自媒体和自媒体摄影也为当代摄影当下的反思和自我调整提供了新的营养和灵感。作为中国当代摄影师，我们需要立足于自己的传统历史文化，正视现代传媒技术带来的时代变革，从摄影的影像语言、人文承诺和本土摄影的自觉、自立、完善出发，着眼当下，探索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当代摄影艺术之路。
参考资料:
[1]郑谷。世界摄影史[M]。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2011。
[2][法]弗兰克·霍瓦特，刘力译。与摄影大师对话[M]。北京:中国摄影出版社，2000。
[3][英]格里巴杰，朱译。摄影的精神[M]。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2011。
关于作者:
邢，博士，任教于浙江传媒学院设计与艺术学院。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文学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报、艺术报、中国艺术报专栏作家。出版了《中国孔子形象演变研究》等3部专著，主编(译)《山东民间艺术年鉴》等7部著作，发表理论评论文章近200篇。论文入选第11届和第12届全国摄影理论研讨会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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